路途
在我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时教室外面正下着大雨，但并非是倾盆的那种，教学楼上空的水墨色乌云遮天盖地。凭我多年的经验判断，这雨不下一两个星期是绝对不会停的。雨水落在地面的白色瓷砖上响成一片。走廊上站着几个刚考完的女生在讨论考试题目对答案。答案是对了的女生喜形于色，欢喜得不得了，做错了的女生则相反，有些幽怨，就像此时的天空。
考试前一个星期的前一天还是烈日当空，但第二天下午风云色变，突然刮起了风下起了雨，那一刻我正趴在寝室阳台上看着灰暗的天空发呆，也就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曾普度众生的佛祖。
这TM不是雾霾！这是雨云！
此时此刻，我鬼使神差般的想起了在《犬夜叉》的大结局里奈落在彻底的灰飞烟灭之前说的那一句话，也就是他的遗言，“这光，好温暖。”我突然能够切身体会奈落当时的情。还有桔梗在化为光和幻影之前花落的那一滴眼泪。还有《七龙珠》里被进化为超级赛亚人的孙悟空狂殴致死的大反派们：弗利沙、布罗利、沙鲁、魔人布欧、一星龙。还有，到西天取得真经回程的唐僧师徒。
我为什么会想起的这些？是因为他们和此刻的我一样都得到了解脱吧。
在没有雨的那段时间里，教室里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尽管如此，教室里从前到后稀稀疏疏的还是坐了不少前来复习的人，考试比炎热更吓人。他们一般都坐着不动，纹丝不动的那种不动。但这似乎并不管用，汗水还是浸透了衣裳。有些人实在忍不住了会用书本扇风，但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还有一些牛逼的人则已经元神出窍，逃进了书本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刺激，除非你上去扇TA一耳光，不然TA是不会有反应的。这第二种人既让人佩服又让人嫉妒：你丫的怎么这么不怕热；用这招也太赖皮了吧；这不公平！还是那句话：知识就是力量。培根！
除了教室里那群因知识而获救的人才，图书馆里还有一群在空调的庇护下得以生存的普通人。而剩下的，就是一群敢于直面炽热竹席的勇士了。然并卵，不管你睡不睡，热还是热，即使你睡着了，还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醒来的时候一抹，全是汗。这群人呈大字伸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感到生无可恋。他们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决定面对现实的炎热：畜生！来吧！友情提示，这一幕发生在男生宿舍。 【芒果读书网www.mgdsw.com】
这些都是下雨之前的众生，百态。下雨过后，天气凉爽了，大家就都恢复正常了。
我本想等到这雨停了再回家。反正回家除了洗碗扫地也没什么事等着我。无奈车票已经提前买好了，车不等人，不走不行。班上有一些特别想回家的同学，我对此十分不理解。他们似乎已经得了思乡病，恨不得一考完就立马飞回去的，我想他们在家应该都是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用做家务的主儿。对于他们来讲，家就像孙悟空的花果山，人间天堂啊，谁不想去？但对我来说，家就是如来佛的五指山，严重妨碍了我追求自由的脚步。还有一类人，整天嚷着吵着要回家了，巴不得用高音喇叭喊让全太阳系的人都知道TA今天要回家。这类人大多和平时秀的人是同一类。
我不属于以上情况的任何一种，明明不想回家偏偏又是最早回去的，命运弄人啊。其他同学一考完都是去网吧庆祝，我一考完试就得回寝室收拾行李，下午三点还没等他们在网吧庆祝完就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宿舍楼。外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路上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樟树叶也绿得发亮，上面还残留着水滴，校门口马路上的下水道井盖已经爆掉了，污水从中喷涌而出，车路两边的水流也已经没及脚踝了，水势略显湍急，放条皮艇上去应该可以玩马路漂流。马路边上站着一排穿着布鞋、休闲鞋等等因过不了河而一筹莫展的姑娘。幸好我穿的是拖鞋，不然也跟着惨了。我突然想起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小明，为自己的幸灾乐祸惭愧不已。其实，他们不介意的话我完全可以背他们过马路，五年后这会是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如果我足够帅的话。
哎呀，拖鞋差点被冲走了，我靠。
上公交，到车站，过安检，等车，上车，一直到发车了心里才踏实。
车子在路上要走七个小时，大概凌晨零点到家，刚好一回家就能睡觉。现在不是国庆所以不用担心堵车，现在不是春节所以也不用担心封路。所以这次会一路顺风。
车子开出城了。现在这座城市离我越来越远，它是涝是旱，于我而言都只是新闻了。
然而事情不会尽如人意，车子刚出站半个小时就停了，因为堵车。前面三条同向车道由远及近已经赌满了各种型号的汽车，刚发现苗头不对，跟在后面的车就已经断了退路，后面的后面的车又断了后面的车退路，这样一直循环，车堵得越来越多，堵得越来越远。前面的车都看不见个尽头，这情况起码要赌个把小时才能脱身，这还算快的。车子半天才往前开一小截，然后停下来，过了大半天又才开上一小截，开的距离还没我唾口唾沫远又停了下来，如此周而复始。我也刷手机、听歌、发呆、思考轮着来。慢慢的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头闷闷的，应该睡了有个把小时了，等这么久了车应该开走了。我满怀期待地看向窗外。靠！远处那座小山现在还杵在那里，就往后退了一点点！感情一个多小时就走了这么点距离！疯了！
前面堵住去路的除了收费站我再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塌方？这里是平原地形，没山没坡，想塌都塌不了。淹水？这附近没有河流，而且公路要比地面高出一层楼，又没有白素贞水漫金山哪吒闹海，也淹不了。于是我悲观的想到收费站。现在回家的车辆不少，收费站确实可以导致堵车。千算万算最后还是栽在收费站手里。我又想起去年国庆回家，竟堵了七个多小时!一开始还以为前方发生了什么特大车祸，后来路过时才知道竟然是收费站！现在想想都怕，不会又堵七个小时吧？有网友评论说，以前山上的强盗打劫时喊的口号简单都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问你要钱的方式也简单粗暴，直接操着大砍刀问你给不给钱。你说，不给。强盗就会晃晃刀刃雪亮的九尺金环大砍刀又问：我只求财不害命，你到底给不给，你不给钱我就给你两刀，这叫先礼后兵。那时土匪为了能让被抢的人心服口服乖乖把钱交出来，说话时都得拽几个词好听起来有道理些，想想都怕。现在社会进步了，人的觉悟高了，一个收费站加一个禁行杆就能让人主动交钱。
收费站当然不是强盗。强盗随时有可能给你两刀没得商量。收费站不一样，排队收钱，有秩序讲道理，有法律保护。它的存在只为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用以造福百姓，但大家因此而浪费的时间，其价值远非交的那点钱所能比。
等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天呐，我们终于看到出口了。原来这次堵车不是因为收费站，是因为前面封路了。封路的具体原因不清楚，看来是我误会收费站了。几个交警大叔穿着制服站在警戒线前面，他们身后是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警戒线右边是一条小道就是出口，比较狭窄，每次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同行的三条车道上的车辆依次排队轮流通行，怪不得速度这么慢。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数学问题：一个池子里有上下两个口，上口比下口大，上口进水下口排水，请问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池子装满？等了两个多小时，感觉太平洋都装得差不多了，更别说这个小池子。
从出口出来的那一刻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虽然没坐过牢却体会了这种感觉，真好。我想司机大叔应该已经在心里头骂了几百遍娘了，这会儿应该得上演速度与激情。但等了一会儿车速并没有提升，发动机轰鸣的频率也没变。这有点让人难过，好像心里有着某种难以释怀的心结，明明有可以发泄的途径却被告知不能这么做，尽管憋得浑身难受。不过虽然前面的乌龟已经跑得不见了，但和我们一起出发的蜗牛还在后面。
老司机终究是老司机，自顾自的开着，不会轻易的被外界的事物影响到自己的情绪。我暗自佩服起他的自制力。天有些暗淡。窗外的树枝在往后飞逝，车把距离拉得越来越大。此刻大巴似乎跟上了时间流逝的速度，独立于这个世界而存在，不会再快一点，也不会再慢一点，自顾自的开向未来，不理会任何人的感受。在这个由时间和空间构成的坐标轴上，大巴就像白驹过隙般经过每一个点。时间把距离拉得越来越大，这每一个点终究会远得看不见，只留下模糊的回忆。
入夜后，窗外已经黑了，车子经过某座城镇时可见其闪烁着的霓虹灯和明亮的路灯。每次坐车回家都能看见这座城市，它有着它独有的标志，一样就能认出。没有人讨论这座城市，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路边林立的高楼大厦说明这是一座很繁华的城市。远处天空和大地的分界线仍然可辨，车子在路上跑着，像《龙猫》里的大猫公交车，越过沟壑，飞过山岭，穿过隧道，所向无前，让人安心。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因为之前堵车，估计要到凌晨一点多才能到家。经过城镇后，窗外又变得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发动机的震动传到座椅上，让人很想睡觉。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车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停了下来。从这到家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了。为赶时间，下车时司机大叔嘱咐大家不要去吃饭，买点东西上个厕所休息一下就马上回车上来，好早点出发。
老司机现在已经不淡定了。但总有人搞不清状况，十分钟过去了回来的人不足五个。司机大叔见状跑在车门外面扯着嗓子喊：往XX去的上车了！这招立竿见影，刚喊完就有人上车，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司机大叔清点了一下人数，还有两个空座，还有两个没上车。司机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认识的打个电话催催，周围的人都摇摇头。车厢里很安静，有女生在小声说话，有人因为拿薯片弄出一连串的声响，这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感觉像是电子显示屏突然受到了电磁场干扰画面突然变得扭曲花白。还有人在打哈欠。此时此刻马路边上的居民楼已经全部熄灯了，停车场昏黄的灯光照着三三两两站在外面聊天的乘客，还有两三辆大巴，很有人在囧途的味道。
迟到的两个人终于来了，是两个大叔，嘴里叼着的烟，黑暗中火星忽明忽暗。司机大叔催促道：快点快点，要开车了。两人尴尬的笑了笑，在门口吸了两口烟后把烟扔了出去，一脸歉意地往车厢后走了去。
发动机又一次的发动，整个车厢都抖动起来，又要启程了。从这里开始就要进入山区了，山区的路不像之前的路一马平川任你驰骋，山路多弯道坡道，速度想快也快不了。整个车厢里充斥着令人反胃的味道，准备伸手打开车窗时才想起窗户是封闭式的，想开都开不了。抠门的运输公司竟为了节约一点成本连滑动车窗都省了 。
没多久大家都睡着了，车厢里很安静，没人说话，也没人吃薯片。前排过道右侧的一个中年妇女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大得吓人，像是午夜凶铃。我习惯性的瞄了一样，她正好也回过头来看看有没有人对自己瞪眼。车厢里很黑看不清楚。我俩对视了零点零一秒，然后感觉她有些眼熟，但生活中眼熟的人多的去了，所以我并不在意，也不想追究她到底像我认识的谁。闭上眼正准备睡觉，车厢里又响起她的说话声，依然旁若无人，声音和她的铃声一样大。我想反正睡不着，不如捉摸一下她是个怎样的人。这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修养、学识和人品都能从TA的言谈举止中反映出来，我想看看用这个方法到底能判断出一个人全部的百分之多少。
她不是在车站上的车，是在车出站后中途上的，按规定司机是不能在中途接客的，由此看来她买车票是走的后门。我想起她在上车时毫不客气的和售票员说：以后有特价车票还记得告诉我啊。这说明她是个喜欢拉关系走捷径贪小便宜的人，不过没办法，大家都不容易，只要别做损人利己的事，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个可以理解。况且这类人也很普遍，没有什么稀奇的。她画着浓妆，带着一对大耳环，这在人群中使她很显眼。这类着装另类的人也早已多见不怪了。
但没想到她的声音让我吃惊不小。并不是因为这声音有多奇怪，而是很熟悉，让我立刻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多年不见的亲戚。我像只突然感觉到了危险的兔子，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等待再次确认。她自顾自的讲着电话：好好好，明早坐车回去，好好好，拜拜拜拜，谢谢关心谢谢关心。这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很突兀。
这声音之中流露着世故。我讨厌这样的人，但不巧，这个人碰巧是我的婶婶，我那位七年未见的婶婶。从听她说第二句话的时候我就马上确定了。七年时间，一个人的容貌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又或许会被遗忘，但声音和说话的习惯不会变，因为声音和说话的习惯是一个人记忆里最深刻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眼神。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遇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或同学，他的外貌或许已经变得陌生，但声音和眼神还是那么熟悉，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TA。因为说话的习惯是性格、修养、人品和思维习惯的真实反映，这四种因素决定了一个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形成后就一辈子不会再改变。
我有点纠结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因为我自小性格内向，不喜欢和人打招呼。但她好歹也是长辈，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到见面已成路人的地步。婶婶跟我爸爸叔叔这边的关系不太好，听他们大人说，大概是因为奶奶不帮婶婶带的缘故。
还是打个招呼吧。等下车了再说，现在先睡个觉。
车子在山区行驶的并不平稳，晃着晃着就把人的瞌睡虫给晃出来了，然后睡着睡着就把屁股给晃痛了。迷迷糊糊的痛醒了两次，还依稀记得和邻座的哥们头和头好几次都挨在了一起。当时睡得正酣，也懒得管那么多，况且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但如果旁边坐的是位姑娘就好了。
最后被完全痛醒了，睡意全无，恍恍惚惚中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外。车厢前面的电子表显示着四个数字，12:20。旁边那位哥们早醒了，戴着耳机看《火影忍者》。我偷偷瞄了几眼，觉得没意思，回过头看车厢前的车载电视，上面正放着一部电影《一个温州的女人》，纵然我阅片无数，之前也没听过这部电影。画面很清晰，很唯美，透着十足的伤感，开始我还以为女主角得白血病了，后来才知道影片讲的是亲情和友情。影片中满满的内地气息。发动机的声响太大，电视又离得远，完全听不到人物对话的声音，只能脑补女主的声音。在剧里的人歇斯底里的时候才听得到只言片语。遗憾的是女主的声音没有她的外貌那样美。尽管不怎么喜欢看，我还是看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因为这在当时是最不无聊的事了，尽管是无声电影。
此时我听见几个司机大叔在驾驶室里小声悄悄讨论着什么，具体在讨论什么听不清。但幸好听见了大嗓门司机大叔说的话：凌晨两点到五点不准开车。然后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说完都安静了。然后又听见大嗓门的司机说：怎么办呢？没人做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他说：要不我们试试？看两点之前开不开得到，好不好？没人做声，大概是都默许了。把大嗓门司机大叔说的话前后连起来想想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两点之前没赶到县城怎么办？不会在荒山野岭过夜吧。
不过有一车的人，在荒山野岭过夜也没什么好怕的。
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不仅弯多坡多，有的地段甚至还是泥巴路。刚下过雨，路面坑坑洼洼的，车辆开在上面动摇西晃，感觉随时都有翻车的危险，整个车连同人都被抖得几近散架。
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路口边上停着一辆大巴和几辆小车。联想到司机大叔的讨论和说的话，我觉得有些不妙。记忆中那些一开始担心过最后又发生了的挫事仿佛就像昨天发生过一样：考试不及格，被老师骂，被家长打。司机见状停下来向他们打听情况，车厢前边的乘客趁机也围了上去。
司机大叔给外面的人递了根烟趁机问道：“不准走了啊？”
“嗯，封路了，不准走了。”
司机大叔沉默了，跟着沉默的还有围上去的乘客，我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从这到县城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现在又遇上封路，今晚注定是要在这荒山野岭过上一夜。看来以后出门得先看看黄历。
“我们试试看吧，不行又再退回来。”司机大叔提议说。没人回话，大家现在都拿不定主意。
事已至此，司机大叔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即使的可能性约等于零。我默默地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太失望。冷眼旁观，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万一成功了又有利于我。这就是自私吧。
于是发动机又响了，我们开了过去。结果奇迹没有出现，那一刻感觉就像买了张六合彩，本来是冲着五百万去的，对号码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一个号码对上，梦想幻灭地如此不近人情，以至于心也绝望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呆呆的坐在座位上。但司机大叔并没有因此而沮丧，他走了另一条路。我忍不住一阵激动，不愧是老司机！莫不是他突然看破红尘不顾禁行令要连夜赶往县城。再次路过那些停在路边的车时，我心里忍不住暗爽。司机大叔终于做了一件有创造性的事。回家的路，回家吧幸福。
谁承想司机大叔又在一个小镇上慢慢的慢了下来。
“我把车停在这里啊，如果停在那荒山野岭的地方连上厕所的地方都没有。”我一看外面，靠！是警局门口。
······
“那你也要找个有厕所的地方啊，这里哪有厕所。”有人不满道。
于是车子又慢慢地往前开，一直到一个网吧红色霓虹灯的招牌下和一个还没关门的饭店门口前停了下来。这终于让我有了一些可以确定的欣慰，在网吧过夜怎么也比在车厢强。于是停车后我和车厢里几个素不相识的哥们去了网吧。
乡下的街道没有路灯，四周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远处有块亮着的霓虹灯，是某个小旅馆的招牌。
进网吧后，交钱、登记、开机，一切轻车熟路。这是一个小网吧，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总共有五十多台电脑。我们进去的时候只有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在玩游戏。我记得我上初中那会儿也会通宵在网吧玩游戏看电影，早上五点准时困成狗，抑制不住的困，站着都能睡，回家倒头就睡，醒来时一看表多半是中午十二点。和大多数人不同的是，我玩游戏总会很快就感到厌倦，不像他们一直乐在其中。这和有些女生觉得韩剧很无聊一样，与周围的环境和人格格不入。高中和大学时，班上的男同胞在篮球场上快意的挥洒汗水吸引女生的目光时我永远都是那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站在一旁看热闹，觉得没意思了就走。我们是少数的那一类的人。我们虽然和其他人一样于同一个物质世界中存在，但却活在截然不同的精神世界中，这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坏处是少数的那类人容易落单。
玩游戏总比发呆强。下车时司机大叔说早上五点准时开车，现在是凌晨两点零二分，差不多还有三个小时。一起来的几个哥们并排坐在一起。然后他们几个开始游戏进入了战斗，全程各种吼叫各种激动。我则显得异常淡定，因为我是和电脑对战，简单轻松，所以不用担心输和赢的问题，就当是在这个夜深人静的乡下，因为一连串意想不到的相遇后坐在这，给疲惫不堪的身心放松一下，顺便陶冶一下情操。
回想一路上的遭遇，我想正因为生活中这些意外，才有机会去接触遇见另一个世界，接触另一种生活，认识另外一群人。这也是一种成长吧，，经历的越多，知道的越多，感悟的就越多，思想就越不会狭隘。
现在的我，深夜踏足这座安静的小镇，和原本素不相识的一群人坐在一起，感受久违的黑夜带来的久违的宁静。
但如果堵车和封路只是延长了回家的时间，并且让我不得不在闷热、令人作呕的车厢里过夜。那这发生过的一切就只是意外，彻底的意外。没有惊喜，只有教训。如果是这种情况，这次回家的经历不仅不会为我的生活增添新的色彩，反而会让它变得更加黯淡。
我一直都是井底之蛙，活在自己的那口枯井里怡然自得。直到爬出井口的那天才知道我自己口中的井底之蛙原来就是我自己真实写照。我们总是很容易看清别人，却总是因为自身的局限看不清自己，所以我们才需要去经历一些事情吧，去认识一些人，有了对照，才知道自己是好还是是坏，是对还是错，是丑还是帅。
但我也见到过几只小鸟和乌龟，他们趴在井口和我聊天，说要去大海。我不知道大海是什么东西，有多大，是什么颜色。听他们说，那里和天空一样，那里还住着各种各样的鱼类。他们一厢情愿的描述了半天，完全不知道我从第一句开始就没听懂，就没认真听，那是一个我未曾见过的世界。最后，他们叫我也去。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出于礼貌我问他们，那里有这里的多少倍大啊，我先考虑一下吧，等想好了就去。这只不过是托词而已，其实我连想都懒得想。
一直到有一天，意外发生了，我被迫离开枯井来到地面暂时生活。我第一次来外面，第一次知道世界还有枯井和地面之分，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远非一口窄小的枯井所能比。这是个未曾蒙面的世界。此时我想起了小鸟和乌龟给我说过的大海：大海和天空一样大。
我忍不住想去大海看看。
跋涉千山万水，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的一天早晨，我终于来到了大地的尽头，前方是一望无际波澜壮阔的水面，和头顶上的天空一样的蔚蓝，这就是海！我又感叹起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还有一种可能，我最终没能到达海边，又跑回了枯井里，心痛因缺水而开裂的皮肤，咒骂之前那些怂恿我去大海的小鸟和乌龟。在井底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怕风吹日晒。脑袋有病的青蛙才会没事跑出去找罪受呢，搞不好还会送命。这种可能可以省掉，不是论述的重点。
青蛙和乌龟，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乌龟是那种你把它扔到火星都能自己爬回来的人才，而青蛙是离家一百米就会迷路的路痴。各自不同的生活环境和遗传基因决定了他俩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所以遇到事情会有截然不同的思维逻辑。我想到了我的外婆和我的姨妈，两人总因意见不合而理论得口干舌燥，外婆的情况却没有任何改观，依然我行我素，坚持着与二十一世纪毫不相衬的观点。原本很简单的道理，说出来连小学生都懂，搬到生活中真的懂的人却很少。这在他们看来只是语文老师在课上讲的一个故事，写作文时用一下可以加分。
我们讨论一下那只成功到达海边的“青蛙”。它已经不是青蛙了，因为海里没有青蛙。
这个故事的重点是，对于青蛙来说，枯井就是它的天堂，免他惊免他怕免他四处流离无枝可依，对于故事中的乌龟来说，海就是他的天堂，求婚生子自由遨游无拘无束。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青蛙有青蛙的生活，乌龟有乌龟的追求，不同人之间别瞎比，也别和三观不同不同的人浪费口舌讲大道理，就算你赢了别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一个人的性格、修养、学识和思维习惯一旦形成就不会再改变。
这两个故事连在一起的意思是：生活中发生的意外可以让人成长，让你遇见另一种世界，进化为另一个更适合新环境的新生物，也可以让你碰得头破血流从此不再越雷池一步，此生再毫无改变。这到底是好是坏，就看各自的追求了。
五点到了，我们回到车上。车接着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县城越来越近，窗外的树、公路和山峰越来越熟悉。前面转过弯后就是一段盘山公路。这个时候又困了起来。
七点二十到家，吃点饭梳洗一下准备睡觉。窗外阳光明媚，有点燥热。
这段路走得比预料的要长要复杂，不过终究还是到了。
路的终点是家，灵魂休憩的地方。
